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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吴玉虎, 男,1951年1月16日生,陕西省咸阳市人。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生物标本馆馆长;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评审专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科学委员会协审专家;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生存委员会(ssc) 中国植物专家组(cpsg)成员;主要从事植物系统分类和植物区系地理以及高寒草地生态学研究工作,在高原、高山植物的生态、区系地理及豆科和禾本科植物的分类方面有较深研究。

抢渡洪水河(探秘昆仑)

吴玉虎
2010年11月17日
荒漠驼旅——头晕目眩过吊桥——感人的场面——抢渡洪水河

7月30日,转点。我们驱车从叶城县出发,沿新藏公路南行76公里,到达柯柯亚乡。准备进一个叫阿图秀的林区去考察,据说骑骆驼要走三天才能到。在普沙大队,我们雇用了几位驼工和十几峰骆驼。对于我们来说,骑骆驼都是平生第一次,所以,未免心虚。
清晨,我们首先帮驼工绑好行李、帐篷等物品,然后,每人拉过一峰骆驼,在驼工的帮助下,先让它卧倒,我们再骑上去。
骆驼起身之时对于初次骑乘的人来说,可算是最值得紧张的。因为它是先起一双后腿。当骆驼高大的后腿猛然间立起时,它的长脖子还贴着地,形成一个很大的坡度,这样,人在驼背上如果疏于防备,就很容易被向前掀下来;待它前腿迅速站起时,又容易将人从后面摔下去。我们的两位老先生就是吃了这个亏。我也是由于紧紧抓住了驼鞍,才幸免了前滚翻的表演。待骆驼起身后,就平稳多了,我们甚至可以躺在行进中的驼背上打瞌睡。
这次的旅途都是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和沙丘间以及山地荒漠间穿行。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除了途中休息过半个小时外,整整一天,我们都是在太阳的曝晒下度过的。
连绵起伏的荒漠丘陵地带,植物种类很少,倒是省了我一路上下骆驼去采标本。
荒漠植物中,有一种开着小黄花的金色补血草,喜热耐旱,它的花冠是薄膜质的,一旦开放,便永不凋谢。它既可药用,又可供观赏,特别是可作为居室插花的好材料。周围的植物大都被晒蔫了,唯有它鲜艳的花朵不怕烈日。不仅如此,它的茎上的叶子也几乎完全退化或变成了小片薄膜状,而是以绿色的茎代行光合作用,以此来减少荒漠酷热对植体水分的蒸发,这是对干旱少雨而又蒸发量很高的荒漠生境的一种极好适应。

在荒漠地区,还有一些植物的叶面缩小,成为线状或针状,也有许多植物的叶子变厚或肉质化,或在叶子和茎上被有角质层来防止强烈辐射的灼伤或多贮水分以适应生境中的不良水分状况。然而我们一行此时却只能是骑在驼背上无奈地忍受。
我真希望骆驼能走快一些,以减轻一些闷热的程度。但是,任你怎么急,驼队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我在想,在可供人骑乘的家畜中,被称作“沙漠之舟”的骆驼可能是最稳重的吧。虽然不用我们走路,但是在艳阳下骑骆驼,除了口喝、出汗以外,我们体力的消耗也是不小的。且不说长时间在驼背上骑着,难免腰肌劳累,两腿困乏,单是精神的紧张就够累人的了。因为,骆驼有时会跳着越过沟坎,有时又会踩空失蹄,稍不留心,就会被摔下来。老张就是因为被晒得打瞌睡而在过一道小沟时,被失控的骆驼摔得倒挂在驼背后面并被拖着跑了十几米远,之后才被几个人抢上前去及时救起的。否则,他的腰背就会有重伤的危险。
途中休息时,我们也只能是在烈日的曝晒下坐在热乎乎的沙地上,这是一种无奈。我们已多次尝到过“无奈”的滋味,而今天,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下的无奈,也同样只有默默地、无奈地忍受。由于口渴,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什么东西也咽不下。我们虽然有菠萝罐头,但因太甜,喝到嘴里粘糊糊的,也不解渴。还是驼工中骑着毛驴、手牵头驼的维族老汉给了我们每人一块西瓜,倒是挺解馋的,也是恨不得连皮吃下。而我们送给驼工的罐头,他们却都是舍不得吃,留下要带回去同妻儿共享。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12点多钟才摸黑走到我们此行的第一站——莫莫克村。晚上虽然我们早已经是又渴又饿,但却累得饭也不想做,而只是随便吃了点干方便面,又到村中小河沟里饱饮了一顿水之后便拉开行李,在两间脏乱不堪的破屋里——据说是大队部——进入了梦乡。
8月1日,一大早起来,武副队长就同驼工们商量骆驼过河的事去了。我和马鸣吃过饭后就在周围去采标本,顺便考察一下这里的地形、地貌。原来,这里是一个河谷地带,一条约50多米宽的河流的水自昆仑山里流出来,两岸住着百十户人家,以农为生,并经营着一些杏园。河水又急又深,两岸的交通靠两座摇摇欲坠的吊桥相通。人倒是可以从吊桥上过河,但是骆驼却只能从河水中涉过。据此情况,我们让驼队把行李运送到吊桥边,再由我们搬过河去。
吊桥是用十几根不足中指粗细的钢丝绳固定在两岸搭成的,距离水面约有10米高,桥的两边各有两根作为桥栏,桥底并排铺着七八根,其上参差不齐地固定着一排各约15厘米宽、1米多长的木板作为桥面,木板的间距有3~10厘米不等。由于年久失修,整个桥面竟缺失了十几块木板,其他如缺角少边的,甚至仅存半截的木板比比皆是。由于桥的跨度大,而且桥体较轻,所以,稍遇微风就摆动不止,人走在上面便会大幅度地摇摆。看着高高的吊桥和桥下的急流,两位老先生就眼晕。在此之前,也只有武副队长走过吊桥。
我们几个年轻点的自恃胆大腿灵,先上了吊桥,这时才知这吊桥比想象的还要难过的多。人走在大幅度摆动的吊桥上,身子根本站不稳,脚步得大小不等地挪动。每走一步都会加大一次桥面的震动,若是遇到缺失木板或桥面残损的地方,提前就得调整好步子或是在不停地摇晃中一边紧急刹车,一边还要继续保持平衡,真像是在练习走钢丝。
透过桥面大大小小的缝隙及两边的桥栏,就看见高差十几米的桥下滚滚的急流和其中的漩涡及不时激起的浪花。耳朵里除了咆哮的水声外,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咆哮。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中,没有人不眼花、不头晕目眩的。走到桥的中央,我不但感到自己是在空中飘着,而且整个吊桥似乎也在向上游飞速地飘去。
桥面已经倾斜得使人几乎无法直立。我似乎觉察到这是不祥之兆,若再继续下去,肯定会失去判断力的。若果真那样,或许我就会身不由己地飘落到脚下的狂涛怒浪之中。如此看来,这倒是一个测验心理素质的好地方和好方法。于是,我赶紧停步,叉开双腿,站立在两块木板间,抬起头来,使劲闭了几下眼睛,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稍后,直视前方,用眼睛的余光去确定脚下木板的位置,尽量不去看,也不去想脚下那奔泻的河水,迈开大步,踩着吊桥摇晃的“点子”,几乎是小跑着过了吊桥。
到了桥头,才定下神来,回头看看其他人,武云飞教授和小马已经接近了桥头,小夏还在桥中心。于是,我竟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向他喊道:“抬起头来,不要朝两边看,大步快走就没事。”好像自己是一个常过吊桥的“专家”一样。喊完了,猛觉得这话似同日本电影《追捕》中的台词有点像,不由得笑出声来。
小夏果然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再看老张,还在桥心,正双手紧抓着作为“桥栏”的钢丝绳,全身都在随着桥面和“桥栏”抖动着,由武副队长扶着一步一块木板地向这边挪过来。而老冯,却是后来在武队长连拉带拖的“搀扶”下,紧抓着桥栏,脚不离桥面地一步步蹭过来的,而且过桥后就大口出气,以示所悬之心可算放下来了。小马和小夏把这一过桥场景摄入了镜头。而那位老驼工的毛驴更是死活不肯上吊桥,最后竟是被几个当地小伙子前拉后推地抬过桥的。
吊桥的两头来了许多当地的维吾尔族老乡,像待贵宾一样迎接我们。在大队干部的动员下,不论男女老少都来帮忙,把我们卸在河对岸的行李物品一件件搬运过吊桥,并运到约有500米外的杏园营地。有人在背,有人在扛,还有人在抬,也有人用毛驴驮的。半道上,曾有几个妇女都抢着接武副队长身上的行李,更是显得热情。特别是有几个小姑娘和几位老太太也来抢背我们的东西,真是感动人。我不忍心,于是将一个老太婆所背的标本袋接了过来,结果没走几步,又被一位年轻妇女接了过去。我们每个人都从心里感谢他们。虽然我们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交往。听说我们是远道从北京来这里考察的,他们都格外热情。我体会到在这交往中双方都无比亲热。于是,我们将自己所带的烟、糖、罐头等食品拿出一部分送给他们。
当我们搭帐篷时,又引来了更多人的围观,其中最多的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们,真像赶庙会一样。小山村出现了空前的热闹景象。我把自己的帐篷搭在了林缘河边的一块空地上。虽有涛声不断,但比起老先生们毫无规律的酣雷来,这高低均匀的流水声倒更像催眠曲,这是我多年野外考察所听惯了的。
搭完帐篷,大家都分头开始自己例行的工作,我随武副队长去接应骆驼过河。
在上游约一公里的地方,河道较吊桥处宽多了,河水也相应地浅了许多。我们到那里时,驼工们已将骆驼全数集合在对岸稍下游的地方,这边已有四个人在接应,只等最佳时间一到,便迅速抢渡过河。这实际上是在抢时间强渡这条河。因为,如果在一个小时之内过不了河的话,就等于错过了一天的时间,只有再等第二天这个时间,重新组织过河了。并且第二天还不能下雨使河水暴涨,也不能过于天晴而加速冰川消融,进而增加河水流量,否则,将会延误时日,影响全队的考察计划。
早在上午,武副队长就找到当地几个有经验的人当向导,他们认为当时河水太深,无论如何不能过,而只能等傍晚水小一些时再决定过河与否。
原来,这昆仑山中较大一些的河流多源于冰川,除了有季节性的变化外,这类河的流量在一天中的各个时辰也是不同的。白天,随着气温的升高,冰川融水迅速增多,可使河水暴涨。傍晚以后,气温骤降,河水也相应地急剧减少。距冰川较近的河段,通常在上午河水较浅,下午暴涨;而远离冰川的河段,水最浅时常会在午后,更远的还会在半夜时分。所以,人畜涉水一般都选在河水暴涨之前的一段时间内。现在正是最佳时间,必须尽快过河。
轻装的骆驼开始下水了。只有前面一峰高大的骆驼上骑着一个矮个子的年轻驼工。但由于对河水的惧怕,几次下水的骆驼都回头又上了岸,后经人们几次围赶,不得已才陆续逆水而上,斜向这边趟过河来。冰冷的河水没过了骆驼的大半截身子,只有两个驼峰和高昂的驼头始终露出水面。那驼工的双腿有半截浸在水里,时隐时现,上身胸部以下全被不时激起的浪花打湿了。到了河心地段,湍急的河水使骆驼的步履看起来似乎相当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有时甚至会因站立不稳而被水流冲击得后退或打趔趄。每当这时,连我们都会因担心而惊得心跳加速,更何况那些驼工。一方面,由于就在上个月的一场大雨后山洪暴发,县城淹死了7个人。这消息不胫而走,所以,大家心里对洪水仍余悸未消。另一方面,因为骆驼必竟是他们自家的财产,或许还有较深的感情呢。还好,所有的驼骆都安全地过了河,只是被水冲走了一副驼鞍。两岸人们提着的心这时才算放了下来。那个矮个子驼工换上了一身干衣服还在浑身发抖。看着他,不由得我也抖了一下。
村干部们送来了两篮又黄又大的杏子。这么新鲜的杏子,显然是刚从树上摘来的,馋得我早已忘记了“桃饱人,杏伤人”的俗语,不由得多吃了一些,再加上下午多喝了几口凉茶,直害得我几乎一夜未眠,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就闹一回肚子。其他人也有类似情况,但却都比较轻,可见这不花钱的东西是多吃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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